慎:非常不古風的古代文,會介意者勿進入。






 

若不是朴智旻堅持要自己走,不然閔玧其根本不會讓他的腳碰到地板一步,在簡單的清理之後他才赫然發現外頭的天色已暗,朴智旻撿起在床尾被他倆折騰得皺巴巴的衣服準備穿上離去,卻被臥房的主人挽留。



 

「留下來。」

 

「可是,這裡……

 

「最近我一直為失眠所苦,若智旻你在身邊肯定能睡得更好。」



 

為了驅除黑暗,床邊被放了盞燈光昏暗的燭燈,恰巧照亮了閔玧其略帶不安的臉龐,此刻的他沒有白天身為王的威嚴,反而像是睡不著的孩子在撒嬌著要陪伴一樣,這讓朴智旻怎麼捨得堅持離開。


 

「玧其你看起來總這麼疲倦是因為睡不好的緣故嗎?」


 

朴智旻把自己塞進閔玧其為他空出來的臂膀,男孩的體溫暖和得剛剛好,閔玧其將朴智旻攬進懷裡,閉上眼睛感受他的溫度,確認他確實在自己身邊。


 

「我一直夢到兒時的往事,那段如影隨形的悲劇直到今日仍然鮮明,始終不願放過我。」朴智旻沒有回話,只是靜靜地靠著閔玧其的胸膛,等待他繼續開口。





 

「那日我贏得了父王的認可,卻失去了一切。」





 

閔玧其會如此無情並不是天生的,事實上,跟先王比起來,閔玧其甚至稱得上是天真善良。身為王族,本就沒有悲天憫人的理由,他們有義務要統治天下,管理任何一切大大小小的事情,而善意只是塊絆腳石,那東西不能讓人成為王。

 

「唯有刀跟權威,才有辦法治國。」

 

那年老的君王在一旁嚴肅的看著少年,金髮少年握著明顯較大的長劍,光是刀柄就讓他拿得有些吃力,他站穩雙腳,以最大的力氣試圖揮舞手上的大刀,卻因失去重心而換來狼狽的跌倒。


 

「站起來,玧其,王是不會跌坐在地上的。」


 

閔玧其已經練劍練了好幾個月了,卻始終看不見成果,少年不發一語的拍去身上的泥土,並沒有將滿腹的委屈向父親傾訴,只是撿起一旁的劍,滿是通紅握痕的手正微微顫抖,看來它並不想配合閔玧其的倔強。


 

「我知道很辛苦,但若是你可以再多些武斷跟氣魄,就會是完美的王了。」年老的王在閔玧其身旁蹲下,讓自己的視線可以與他的交會。



 

「玧其,王非是你不可。」


 

閔玧其不明白父王執著於自己的理由,他明明還有其他兄弟,為何要讓這麼軟弱、不懂武藝的自己當王位繼承人,閔玧其不想當王,不想變得像父王那樣為了治國而無情,失去身為人的溫度。

 

先王對他的期盼越高,就越是容易感到失望,先王可不是一個慈父,願意耐心等待兒子自然而然的開竅。既然學不會劍術,那就加倍鍛鍊,不管以什麼方式,都必須讓他的兒子成為心目中完美的繼位者。

 

「站起來!不准哭!」

 

跪倒在高大的護衛面前,閔玧其拼命喘著氣,他的全身都像是要爆炸那般的疼痛,沒日沒夜的訓練讓年僅十二歲的閔玧其身心潰堤,不僅讓王的直屬護衛當他的練劍對象,還沒有任何正面的讚揚,他努力不讓眼眶中的淚水低落至地上。

 

「你這幅樣子,是當不成王的。」

 

頭也不回地離開,閔玧其的親生父親就這樣把自己扔在原地,沒有任何慰問。不僅是身體,年少皇子的心也已千瘡百孔。




 

「玧其哥,你還好嗎?我明明叫父親手上留情了。」

 

「號錫……。」


 

看見兒時玩伴兼直屬護衛兒子的鄭號錫從遠處拿著繃帶跑來,閔玧其的神情終於舒緩了些,但一時的鬆懈卻讓一直忍著的淚水奪眶而出,那是鄭號錫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見閔玧其不甘心的眼淚。

 

「如果鄭將軍故意放水,那我才會更不服氣。」

 

「玧其哥,不能這樣比的啊,父親是身經百戰的武將,這場比試本來就不公平。」




 

「有了,從今以後號錫你偷偷陪我練習吧?從小接受鄭護衛訓練的你一定可以讓我進步。」

 

於是之後每到深夜閔玧其總是會偷偷找鄭號錫出來練劍,從幾乎每場都輸到並駕齊驅,在閔玧其十七歲時他的武術實力終於凌駕於鄭號錫之上,拚死拚活的練習造就了不可思議的成果,現在的閔玧其,連副將軍都能與之戰得不相上下。



 

「呃啊⋯⋯!」

 

副將軍的劍被擊落在地,閔玧其吐出依然平穩的呼吸,俐落地將刀收入鞘,向眼前的人行了一道感謝的禮。他的父親對此成果沒有任何評語,只是安靜地觀賞完整場兒子與副將軍的比試,接著默默離席,閔玧其還以為終於能得到父王的稱讚,但待他充滿期盼的抬起頭,卻不見父王的人影。


 

成為王位繼承人彷彿是一個詛咒,閔玧其永遠得不到父王的關注,卻得承受他沉重的期盼。



 

「父王,孩兒非得要打敗鄭護衛才能得到您的認可嗎?」

 

「你如今的劍術確實是很了得,但那不是你缺少的東西。」

 

「我、我不明白。」父親他要的,不是高強的劍術實力嗎?

 

「把無用的懦弱丟掉,你需要更加冷酷無情,成為一個堅持自我的專制君王,而不是成天替人著想。」

 

「……那這麼多年來的辛苦練習,有甚麼意義?」




 

「沒有任何意義。原以為劍術能讓你的心更加堅定獨斷,恕不知你還是一樣,沒有君王的氣魄。」



 

王的眼中已經沒有期待,閔玧其可以很清楚得感覺得出來,他的父親要放棄他了。這明明是自己盼望已久的事情,但在付出這麼多年的歲月與心力後,才跟他說這些全是徒勞?開什麼玩笑!?


 

閔玧其接受不了這個結果,完全接受不了。


 

閔玧其過去總認為自己的心已經死透了,但直至被父王放棄的此刻,他才明白徹底心碎的滋味。父王說把懦弱、善良、猶豫不決丟掉?

 

放心吧,那些東西早已不復存在,您成功了,您成功的殺死了名為閔玧其的人格,從今以後,閔玧其這個名字只會以王的名諱被眾人所得知。





 

那天是個審判之日,罪人數量眾多,但其中一名難以究責的罪人拖延了進度,庭上被分成兩種聲音,有罪跟無罪。那人專劫富貴人家的財寶再將之拿去購買農民的作物,好讓他們不必擔心日常生計,他理當是有罪的,畢竟他偷竊的行為千真萬確,但他同時也解決了經濟上的某些金源流動問題,撇除法條,他的存在對社會是有益的。

 

比起為了社會與平民留下他的性命,不惹怒貴族對王室而言是個更明智的選擇,但卻沒有任何人敢在眾目睽睽之下做出這個勢利的決定。


 

打破僵局的是在旁已久的劊子手,通常他們必須收到上頭的命令才能動手,但這個人不知道是怎麼了,他的頭上套著厚重的麻布袋,讓人看不見他的長相,他高高舉起的大刃反射出太陽刺眼的光芒,令眾人無法持續注視底下的狀況。




 

「呀啊阿啊啊啊啊!」

 

隨著劃破耳膜的尖叫,接踵而來的是四起的驚呼。那位難以定罪之人的頭顱已經落地,鮮血正不斷噴濺而出,弄髒了劊子手的鞋與褲管。

 

「大膽!竟敢擅自取下未定罪之人的首級!」




 

「真是可笑啊,連這種事情都決定不了嗎?」



 

熟悉的聲音自那麻布袋之下鑽出,少年的金髮在烈日下閃著耀眼的光。直到剛好都很冷靜的王應聲站起,有違以往沉穩的模樣,他慌亂的推開擠在欄杆的大臣們,初生之王的身影映入他的眼簾,見那少年一臉平靜,年邁的王第一次露出了欣喜若狂的笑容。




 

「你做的很好,如今終於可以把王位傳給你了。」

 

原來要得到您的認可,只要殺了一個大家不敢殺的人即可。閔玧其覺得一直以來努力練劍的自己荒唐至極。



 

閔玧其坐在長桌對面一側,象徵與王平起平坐的地位,那夜他們聊了很多,但閔玧其卻沒聽進半句,他無心留意終於有了溫度的父親,他只顧著回想切斷那人頭顱的感覺,一條素昧平生的人命就這樣消逝在自己手裡。


 

「晚安,父王。」閔玧其恭敬地對王低頭,完美無瑕的鞠躬。


 

倘若治國皆是如此,那該有多令人窒息,他已失去了信念。父王的期待、繼位的光榮在閔玧其心中全沒了意義,連自己呼出的每一口吐息都令他感到厭倦。



 

桌上滿滿的文件吸引了閔玧其的注意,儘管父王是位嚴肅獨裁的君主,但他對國家的重視是不可否認的,從他總是批不完的奏摺與信函便可以得知。閔玧其隨手拿起一張寫有父王字跡的批件。



 

「以國庫的千分之五,速將沒能售出的農作物收購……」



 

閔玧其的臉上漾起輕視的笑容,念到一半便再也念不下去,父王是一邊鼓勵他殺人,一邊採納那罪人的理念嗎?


 

這算什麼。


 

閔玧其感覺被如此說一套做一套的行為背叛了,他那至高無上的父王,怎麼能如此虛偽?不是要丟掉善良嗎?他善良了十幾年都成為不了王,如今才殺了一個人便順利上了位,閔玧其的內心已經被滿滿的憤怒給蒙蔽,他只想讓那串文字離開自己的視線。

 

沒注意到桌上蠟燭擺放的位置,閔玧其隨意的將紙張扔在桌上隨意一處,並沒有留太多心。



 

在登基前勢必有許多要處理的事情,包括取得重要人脈的信賴,掌握社會概況跟許多要讓自己煩心的瑣事,但父親仍然健朗,應該要一陣子才會需要考慮這些問題吧。閔玧其不願深入細想,他此刻只想四處走走好放鬆緊繃了一整天的神經。





 

好熱。

 

明是秋天的深夜,怎麼會這麼炎熱。





 

閔玧其抬起沈思的頭顱,見石磚地面一片詭異的火紅才驚覺不對勁,但待他轉頭一切都已來不及。


 

已經走得有些距離的主殿被烏黑的濃煙給團團包圍,其中竄出的烈焰照亮了整個寒冷的夜,空氣中燃燒的臭味彷彿讓閔玧其的腦袋停止了運轉,他不相信眼前的景象是真實在發生的。



 

「父⋯⋯父王!父王!」

 

他才剛從那裡面走出來,他才剛跟父親見過面,剛得到他的認同的啊!閔玧其不顧一切拔腿往身後狂奔。




 

「皇子,太危險了您不能進去!已經有人在熄滅火源了。」

 

「放開我!父王跟母后都還在裡面啊!」

 

閔玧其試圖掙脫牽制,但那幾個下人卻死都不肯放手,只是用盡全身的力氣把發了瘋的閔玧其拉著,讓他只能眼睜睜看著大火越燒越旺,越燒越烈,直至吞沒一切。




 

「為什麼⋯⋯為什麼會突然失火?」

 

閔玧其無力的跪在大門前,不在乎因為掙扎而紊亂的衣裳、因太靠近火源而滿身的大汗,他愣愣地看著眼前的一片焦黑,像失了魂似的喃喃自語。


 

「好像是王桌上的蠟燭翻倒,燒了滿桌的信函,大量的信函成了引燃物,才引發難以撲滅的大火。」



 

蠟燭燒了滿桌的信函。

 

好端端的蠟燭怎麼會突然翻倒呢,閔玧其想起自己隨手亂扔的批件,自己厭惡的反應……。




 

是他,是他引起的大火、是他親手殺了自己的父親。




 

人們搜索了兩天才終於確認王跟其他眷屬的死訊,閔玧其不奢望奇蹟發生,沒有人能從那種熊熊大火中生還,即使是王也一樣。

 

披上龍袍,在眾人跪拜之下,閔玧其的登基儀式隨著他的成年儀式,在先王離世之後不到一週便倉促地舉辦,即使是位年幼的王,也比群龍無首還好。閔玧其得到了一切,王的位置、父王的尊敬,他站在眾人之首,卻失去了更重要的東西,當他在深夜裡看見先王在好幾年前就立好的傳位聖旨,才會將悲痛的情緒化為眼淚,泣不成聲。

 

父王對自己很殘忍,但他的關心卻不著痕跡、小心翼翼的藏在每一處,一想起便無法釋懷。


 

「對不起,對不起,父親。」


 

報答父王最好的方式就是成為他心目中完美的王,無情、殘酷、獨裁。





 

民眾並不曉得閔玧其的眼淚與苦衷,年幼的王在他們眼中只是一個曾親手砍下未定罪義士頭顱的兇殘之人而已,幾乎沒有人看好他。

 

但貴為君王的他,豈是平民可以撼動的,閔玧其好幾次想要動用權力來消除那些刺耳的雜音,像他父親說的那樣,保持武斷、不要猶豫不決。



 

可他終究不是那般無情之人,那天殺了那名義士的手感,不管過多久都能輕易地回想起來。



 

就算閔玧其已經成為一國之君,但他始終還是那個本性善良的少年。他不願犧牲基層農民的辛勞只為換來貴族更多的租金;他不願砍下無罪之人的頭顱,即使那人對自己有著微詞,就算是罪大惡極之人,閔玧其也只會叫劊子手替自己行使。



 

他是個弱小無能的王。



 

那些惡劣的謠言恰巧能替自己隱瞞這個事實,閔玧其放任那些三言兩語四處散播,他寧願被稱作昏君,也不願被發現自己是個膽小之人的事實。

 

年幼的王將自己孤立,只要沒人靠近得了他,就不會有人發現他柔軟的那一面。閔玧其飾演著完美的暴君,將試圖靠近之人一一剷除,他不相信有人會不帶目的的靠近一個暴虐無道的昏君,這也是這齣戲可以成功的最大理由。







 

閔玧其在只有自己一人的牢籠裡,看守著自己那顆脆弱的心,即使大門早已大敞,他卻不得不隻身留在這死寂之地,直到死去,他都得獨自守著這份驕傲。



 

好寂寞、好痛苦啊,那夜的大火,仍然在劇烈燃燒。



 

「你就是這樣,才成不了王。」父親的亡靈每晚都在耳邊竊竊私語,那是督促閔玧其持續武裝起自己的幻聽。



 

父王啊,您說的沒錯,我是個軟弱的君王。

 

再更殘暴一些,再更加的失去理智與常理,成為孤獨的專制君主,這是你唯一的生存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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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這樣鬧下去,當心我真拿下你。」

 

一如往常的威迫,閔玧其的演技在這些年來已經琢磨得淋漓盡致,沒人能看穿他兇惡的假面,更何況是眼前這個黑髮的平民男孩。


 

「你不會這麼做的。」


 

男孩的態度很堅定,直直地看進暴君的眼底深處,清澈的眼裡沒有恐懼,如同地一次見面時那般,毫無畏懼。閔玧其已經多久沒有被識破了?這種事幾乎沒有發生過,而這個名為朴智旻的罪人,竟能夠三番兩次地忽視他的威脅。

 

朴智旻的眼眸,不帶有任何一絲惡意,像玻璃珠那般透徹。






 

他不相信朴智旻是無罪的,急於證明這點,閔玧其親手將武器送至男孩手上。

 

「都這樣了,還是不知道嗎?」

 

「知、知道什麼?」

 

那些逞凶鬥狠,對朴智旻完全沒有效,他還是不怕死的靠近了謠言中的昏君,他握著槍枝的手在顫抖,他的神情透漏著驚慌,沒有殺意。

 

他像是沒有遲疑地走進閔玧其殘破不堪的牢籠,溫柔地拉起他的手,告訴他不必再如此痛苦、不必再折磨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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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愛你,你是救贖了我的光。」

 

抱緊懷中的男孩,朴智旻現在是閔玧其最重要的生存理由,他仍然有要治理這個國家的義務,他不會去澄清那些謠言,閔玧其還是那名惡劣的殘酷暴君,但他不會再否認自己軟弱的那面,因為朴智旻接受了並同樣愛著這個樣子的他。

 

「我也是。」

 

朴智旻依偎著男人溫暖的胸膛並傾聽他規律偏快的心跳。他完全不知道閔玧其背後還有這麼一段故事,他並不是閔玧其所想的那般聖潔之人,他只是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而已,能夠因此得到這男人的心,是多麼極其奢侈之事,朴智旻抬頭看向那名寂寞的王,

 

「玧其!之後你再做惡夢請務必跟我說,若真能睡得好,叫我多少次都沒問題!」

 

「……呵。」

 

閔玧其聽聞後失笑,他輕輕撥弄朴智旻散亂的前髮,動作像是在觸碰寶物那般呵護。


 

「我想,從今以後我都不會再做惡夢了吧。」


 

朴智旻忘了他是怎麼睡著的,他沒有達成要看著閔玧其入睡的宏願,或許是他輕輕撫摸著自己的大掌太令人感到安心,抑或是那愛人伴自己入睡的氛圍太過於幸福,朴智旻已經好久沒睡得這麼香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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