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糖的妄想筆記

糖雞《引魂者》04

無關宗教信仰

孤單的我，找到了孤單的你，僅只是這樣，相愛就已經完全不需要其他的理由。

閔玧其搞不清楚這陣子自己因朴智旻而起伏的心情與反常的行為代表著什麼，他從來沒有為了一個人這樣子過，惹得他的心臟如此不安份。

僅僅只是朴智旻不經意的一瞥，就足以讓閔玧其翻遍整個冥界來追尋。

若這是朴智旻口中所謂喜歡的話，就能夠解釋一切了，人類能夠因為喜歡而做出任何事，因為喜歡錢而犯罪、因為喜歡新鮮感而背叛，而他願意為了朴智旻而放下收割靈魂的工作。

閔玧其只是很驚訝，他竟然也能擁有人類的情緒。

「我也喜歡玧其哥哦。」

「⋯⋯真的？」

朴智旻幾乎是立刻回應了閔玧其突如其來的告白，他的臉上是那個閔玧其一直以來喜歡見到的笑臉，率直又溫暖。

是嗎，原來朴智旻也跟他一樣嗎？無時無刻都希望能見到他，不能見面的時候，會猜想他在做什麼，甚至在腦中不斷回放對方上次見面時臉上的表情。

「哥，你怎麼臉那麼紅？很熱嗎？」

仔細回想才發現，原來朴智旻已經不知不覺佔據了自己生活中的一大部分，現在才意識到這點的閔玧其無法控制因為害羞而竄上雙頰的紅暈。

等一下，朴智旻說他也喜歡自己⋯⋯那麼這不就代表朴智旻也都常這樣子想著自己嗎⋯⋯！

哦天，閔玧其真覺得自己的臉燙得要融化了。

「玧其哥你真的沒事吧？」

「我⋯我我沒事。」

朴智旻因擔心而湊近的臉龐對臉頰的降溫來說是反效果，甚至還讓閔玧其結結巴巴地說不好話了，他從來沒有體會過這種感覺，腦子暈得發麻。

「既然玧其哥喜歡我的話，可以多來這裡陪陪我嗎？大部分時間我都一個人在這，快無聊死了。」

隻身一人卻總是開朗的男孩終於展現了些他的落寞。

嘛，也不能怪朴智旻違反規定出現在人類面前，這充滿不潔靈魂的地方，大概只有像朴智旻這種少根筋的天使會持續待著，加上他的個性又如此親近人類，或許就是這份孤獨讓他跟其他天使不一樣。

差點忘了，違反規定這件事，他現在也是共犯。

「好啊，哥一有空就來找你。」

其實閔玧其今天不是來工作而是來看朴智旻的，不過他當然沒有說。

只是一句喜歡竟然能讓一個人的心境有如此大的改變，閔玧其扶著自己的左胸口，感受因為朴智旻而跳的比平常快的頻率。

似乎再也沒有任何人類的負面情緒可以影響到因為朴智旻喜歡他而起的好心情了，喜歡一個人的感覺，竟能如此美好。

他什麼時候開始厭惡起冥界的一切了？濃烈的瘴氣以及永久的黑夜，孕育自己的地方竟然也能如此讓閔玧其感到厭煩。

閔玧其一直以來寶貝著的玫瑰園早就枯萎沒有了生機，卻再也得不到主人的眷顧。

想要回到有朴智旻在的人間，儘管那裡有刺眼的陽光、腐敗的人類，但他不在乎，只要能見到朴智旻，他什麼都不在乎了。

那個男孩喜歡人間涼爽的微風、樹上鳥兒唱出的單音、殘留著清晨露水的綠芽，跟他一樣的，純淨的事物。

他站在粉紫色的花海中，輕柔的手指小心地摘下幾朵紫羅蘭，閔玧其見朴智旻抱著花兒朝自己奔來，越來越近。

「玧其哥，送你。」

比起花兒，閔玧其更想靠近那個捧著花的人，灑落在朴智旻身上的陽光加倍凸顯他不同於人類的氣質，閔玧其拼命壓下想觸碰朴智旻的慾望，換上有禮的微笑，接過那一朵朵盛開的紫色花兒。

「也摘一些給孩子們吧，他們會很開心的。」

「嗯好啊！」

直到那個過度有精神的男孩走遠了，閔玧其才敢拿出那束朴智旻親手為他摘的紫羅蘭，原本漂亮的紫色已經不見蹤影，從閔玧其握著的莖、葉、到最上頭的花瓣，黑色逐漸向上吞噬著花朵的養份，直至枯萎。

不能讓朴智旻看見了，美麗的花在他手上枯萎的模樣。是啊，他怎麼會忘記呢，曾經那些他親手種的薔薇，就算再怎麼細心呵護，只要一不小心吸收到他身上的瘴氣，就必定會枯萎。

因為鍾愛於薔薇的紅才開始種的花，閔玧其卻會致那份美麗於死地。

他身上的瘴氣，會讓某些生命毫無餘地的逝去，花兒以及綠葉，甚至是垂死的動物。

這樣的自己如果順從慾望碰了朴智旻，那會發生什麼事情？閔玧其低頭看著完全枯死的紫羅蘭，不敢想像。

倘若他充滿思念的觸碰會讓那個天使受傷，那麼他可以永遠壓抑慾望不去碰到朴智旻一根汗毛。

閔玧其可以看見遠方朴智旻逐漸變小的背影，地面上純潔的靈魂與地下蠢蠢欲動的貪念成反比，閔玧其閉上眼睛，試著不去感受那些惡意。

其實早在一陣子前，冥府就跟他說過不必再觀察靈魂，因為那些靈魂的罪孽注定無法被洗刷，再放任下去只會造成更嚴重的後果，然而，閔玧其卻沒有聽從命令回收靈魂。

他甚至收到了嚴重的通牒，警告他立刻回收靈魂，但再怎麼嚴厲的譴責，也比不過害怕會傷到朴智旻的心情。

該怎麼讓他理解，他珍視的人們會互相傷害的這件事，不，閔玧其不會讓朴智旻知道的。

樹蔭在閔玧其的眼皮底下從左邊移到右邊，連陽光都打了烊，夜間的冷風颼颼地撫過臉龐，卻仍然沒看見那個男孩。

說是拿花給孩子們，也拿太久了吧？閔玧其壓不下浮躁的心，起身前往教堂尋找朴智旻。他的人確實是在教堂內，但氣氛卻有哪裡不太對勁。

「玧其哥！你剛剛走回來的路上有看見克萊嗎！？」

一見到閔玧其朴智旻便著急的上前，克萊是其中一個孩子的名字。

「怎麼了，找不到他嗎？」

「嗯⋯⋯大夥們都說從早上就沒看見他了，我好擔心克萊發生什麼事。」

失蹤嗎。

閔玧其試著不要往那方面想，但孩子會失蹤的可能性就只有一個，冥府給他的罪狀條上，清清楚楚的寫著”人口販運”這條罪，未成年孩子的價值比成年人高，那些罪犯鐵定也明白。

多麼方便啊，收養無依無靠的孤兒，不僅建立美譽，同時也能夠成為他們犯罪事業的犧牲品。

「放心，他會沒事的。」

這樣的事情，不能跟朴智旻講啊，閔玧其努力扯出微笑，希望能多少安慰眼前沮喪的男孩。

真是的，世上有幾個凡人能逃過鬼門關，要是乖乖待著不惹事的話，閔玧其還能夠睜隻眼閉隻眼，就那麼趕著去投胎嗎？

圓月取代了稍早太陽的位置，迷途的天使在外頭徒勞無功，尋找著不可能回來的孩子。

那位死神的步伐很輕巧，優雅地讓人無法輕易察覺他的蒞臨，低調前去迎接早該離去的罪人。

地下室的氣氛與正上方教堂的完全相反，髒亂、惡臭、狹小，而那些萬惡之源正聚在一塊討論又掙了多少錢，他們身上還穿著神職人員的服飾呢，這是多泯滅人性的一幕。

是啊，這才是閔玧其的世界，與那個天真的天使截然不同。

閔玧其認得每一個人，也知道誰的罪最重。好像不在現場啊，那個負責”裝貨”的人。

儘管是一群道德淪喪的殘渣，但也是多少有點頭腦的，收養了這些兒童一段時間後才開始正式販運，只為了不被輕易抓到把柄。

而在這麼重要的日子，不可能有成員缺席。

彬彬有禮的皮鞋停在一間不起眼的小茅廁外，死神的姿態越來越清晰，直到那個將死之人終於與他面對面。

這才對啊，能夠看到他的人類，臉上都該是這副驚恐的模樣，要不是陪朴智旻胡鬧了一番，閔玧其都差點忘記這般驚魂未定的神情。

待其他人發現他們的同夥倒在野外，閔玧其早就將靈魂回收好了。

不用憤怒或感到奇怪，因為你們都會落得如此下場。

以一條破命償還那些無辜的人們，已經算很便宜了。

那個天使還沒歸來，閔玧其卻不想去外頭尋找，久違的工作讓他有些疲憊、有些怠惰。

夜已深，教堂裡是一片漆黑的死寂，閔玧其放肆地走在不符合他氛圍的中央走廊，反正也沒人看得到現在的他，撇除掉下雨天的那次，閔玧其之後不曾輕易現身在普通人面前，他跟朴智旻那個傻小子可不一樣。

快過凌晨的教堂卻有除了他之外的第二人。

一個小小的身影站在這棟建築唯一的出口，她的影子被身後的月光拉得長長的，與閔玧其的腳尖交疊。

透過那雙不常見的綠色眼珠，閔玧其才認出她來，如果沒記錯的話，這女孩應該是叫克洛托沒錯。那雙率性的眼睛直直地望進正要離去的死神，就好像看得到他一般。

怎麼可能，不過就一個小丫頭。

就算那雙目光讓人起疑，但閔玧其卻打算直接越過這個小女孩。他壓根不把克洛托當一回事，也不會為了安全把她帶回房間哄她睡覺之類的，閔玧其可沒那麼閒。

沒人看得到他，本該是這樣沒錯的。

「謝謝你。」

女孩的聲音很清亮，要比喻的話，那聲音就像如絮似的細雪，輕柔地停在樹梢，有些冰冷，卻帶點溫柔。

成功的使死神駐足，閔玧其終於肯停下腳步仔細端詳這個女孩一番，不用問也能明白，那雙跟著他移動的視線，鐵定是看得見他的。

啊，閔玧其總算想起來了，冥界的書冊有記載，綠色眼睛的人類佔總人口的比例不到一成，但他們有很高的機率能夠看得見非人的存在，能夠見到靈魂，甚至是死神。

因為綠色眼睛的人類過於罕見、案例實在太少，所以花了一點時間才回想起來。

「謝什麼？」

「帶走那些心腸壞的神父⋯⋯他們是騙子，騙了修女還有大家。」

原來這個小女孩早就知道了嗎？難怪克洛托不怕閔玧其，因為她看過更為恐怖的畫面。

再怎麼老成，終究只是個孩子，克洛托的雙手禁不住發抖，就算拼命握緊也無法平復她對那些神父的恐懼。

綠色的眼睛，物以稀為貴，閔玧其反倒還有點意外克洛托怎麼還活著。他蹲下身子，將女孩有點過長的頭髮撥到額前，剛好遮住眼睛，刺得她有點癢癢的。

「下次把妳的眼睛藏好，不要讓其他人瞧見了。」

任何一條性命都是珍貴的，既然有辦法能活下去就該盡全力活著，閔玧其不是聖人，但也不是會見死不救的人。

「哥哥⋯是天使嗎？」

書上有說過，天使會帶走人類的靈魂，拯救世人，而閔玧其的這些行為在克洛托眼中無疑就是天使的展現。

「哈⋯怎麼可能，妳應該也能看見那個常待在教堂裡、穿一身白衣、總是微笑著的男人吧？」

克洛托猶豫了一會，點了點頭。

「他才是天使，而我是死神。」

那個天使還在外頭浪費時間吧？閔玧其輕輕拍去因蹲下而沾上灰塵的外套下擺，他已經沒時間繼續消磨了，必須趕緊將靈魂上繳才行。

「今天發生的事別跟那個穿白衣服的哥哥說，好嗎？」

儘管有些不確定，克洛托最終還是向那名死神點了頭，她看見他露出有些安心的表情。

「很好。」

或許還是不太習慣被遮住視線，克洛托不過是閉上眼睛撥了幾絲瀏海，才幾秒的時間過去，待她再次睜開雙眼，那個自稱是死神的男人卻早已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