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糖的妄想筆記

無關宗教信仰/真人真事

即使我會讓你痛苦不堪，你仍願意對我露出笑容嗎？

大量的書冊散落在桌上，有新的也有舊的，卻都沒能逃過被閔玧其扔到一邊的命運。

閔玧其拼死的翻閱各個圖書總館的藏書，卻怎麼也找不到去除瘴氣的辦法，因為那東西充斥著冥界的每個角落，而不屬於下界的生命體又不會無緣無故踏入這裡。

朴智旻的情況實在太特殊了，應該說從來沒有天使被瘴氣侵蝕的案例發生過，徒勞無功讓焦急的閔玧其更加地心灰意冷。

他害怕殘留在朴智旻體內的瘴氣會日漸啃食掉他的性命，現在的情況刻不容緩，必須儘早找到治好朴智旻的方法才行。

該怎麼做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法子？

閔玧其收拾書籍的手指停了下來，既然連這些凝聚前人智慧的書籍都沒有記載了，那麼就只剩下最後一個殺手鐧。

唉，如果可以的話，還真不想去找那個人。

往下延伸的螺旋樓梯貼著岩壁，眼前的大洞看似深得沒有盡頭，被踩在閔玧其腳尖的小石塊因為那人些微的移動而紛紛掉下深淵。

冥界有分成好幾層，閔玧其曾在書上看過，東方的人類把冥界比喻成十八層地獄，他是不知道有沒有十八層啦，他只知道眼前的無底洞確實跟他平常待慣的冥界有很大的差別。

那裡是真正的地獄。

輕輕往前跳躍，閔玧其沒有懸念的將自己扔進那漆黑的大洞，那種快斷裂的樓梯根本只是裝飾，一踩就會碎。

閔玧其平常看的風景算得上是平靜，頂多是永遠的黑夜，陰沈的空氣，至少他還可以悠閒地種個花花草草。

但這裡可不一樣，這裡是罪人的終點站，那些他回收的靈魂將在這裡洗刷他們的罪孽，受到永生永世的懲罰。

血紅色的天空、荒蕪乾裂的大地，成千上萬的靈魂在吶喊著後悔，但是比起駭人的景象，感受靈魂在獄火中的哀號更讓閔玧其不舒服。

太久沒找那個人了，閔玧其甚至花了點時間才到達目的地。

眼前的男人留著整齊清爽的髮，修長的手指放下飲到一半的茶，白色的衣裳特別合他的氣質，若不說還以為他只是個住在冥府深處的普通人類。

「真是稀客，這麼久不見還以為你死了呢。」

「什麼久，我也不過才兩百多年沒下來而已。是說，你的品味還是一如往常的糟。」

光待在這個空間閔玧其就感到渾身不舒服，粉紅色的壁紙、粉紅色的家具，這裡的東西幾乎有五成都是粉紅的，對閔玧其而言，這個顏色的確蠻符合地獄這詞的。

「呀，說什麼呢！這顏色分明好看的不得了，什麼紅色黑色，那麼常看都看膩了。」

「你這樣不會引起其他判官的不滿嗎？碩珍哥。」

「才不會，我下班做什麼他們才管不著，誰像你一樣，無時無刻都穿著黑衣。」

金碩珍瞄了一眼閔玧其的打扮，隨後立刻搖著頭撇開了視線。

「所以，疲於奔命的模範死神閔玧其找我這個小小冥判有什麼事？」

這個語氣真是有夠酸，是在埋怨自己不常下來找他嗎？還有，什麼小小冥判？金碩珍的地位根本幾乎是冥界數一數二的了。

冥判，負責審判那些有罪靈魂的存在，他們細數靈魂的業障並且管理冥界的秩序。如果說他待在上層是為了方便前去人間收割靈魂，那麼金碩珍就是為了審判靈魂而待在下層。

閔玧其從不討厭被死神這個身分給約束，至少他能還以回收靈魂作為藉口離開這個死氣沈沈的地方。

不像金碩珍，為了維持冥界平衡，只能永世待在下層。

「碩珍哥，我以後會更常下來找你的，所以，幫我這一次吧。」

「幫什麼，說來聽聽。」

「我需要知道去除瘴氣的方法。」

金碩珍原先愜意的神情突然嚴肅，圍繞在周圍的空氣也瞬間變了調，閔玧其的直覺叫他繃緊神經，警戒靜靜站在另一側的人，現在站在那的不是金碩珍，而是凜若冰霜的冥界判官。

「我以為你是個更謹慎的人。」

金碩珍施予的壓力有如千斤重，閔玧其知道這個要求很荒唐，一個死神說要去除瘴氣，如同人類說不需要氧氣一樣。而為何金碩珍的態度轉變如此之大，閔玧其也明白。

以往要求去除瘴氣的死神，幾乎都是因為不小心讓無辜的人類接觸到他們，進而讓人類吸取到瘴氣，想神不知鬼不覺地挽回錯誤。

而這些行為，完全就是違反了規定，無論是傷害無辜的人類，還是肆意出現在他們面前。

這就是他不想來找金碩珍的緣故，這男人的直覺簡直敏銳到令人害怕。

「不是哥想的那樣。」

閔玧其試著不要被金碩珍的氣勢給壓倒，持續擺出若無其事的模樣，不讓自己的緊張洩漏半點。

「我只是想，替我喜愛的花兒延續生命。」

「就這樣？我知道你有在種花，但你就為了這種無聊的理由特地跑下來找我？」

那盛開的紫羅蘭如他一般，美麗卻又短暫，如此輕易就能被自己所傷害，沒錯，朴智旻就像他喜愛的花兒，只是不小心碰到了充滿毒氣的他，他並沒有說謊。

「我受夠了花兒因為瘴氣枯萎。」

「閔玧其，我收回前言，你是個謹慎的人，但卻是個傻蛋啊。」

金碩珍的目光還帶有一點懷疑，卻柔和了許多。辜負了好友的信任，愧疚深深的栽在閔玧其的心窩，但為了朴智旻，也沒有其他辦法了。

「傳言有一種果實能讓永生不死的我們迎來死亡，結束我們冗長的性命，那東西就可以去除瘴氣。」

「那個謠言都傳到沒人信了不是嗎？」

如果真有那種東西，就不會有那麼多接受不了漫長歲月的年輕死神在怨天尤人了。

閔玧其不相信這種無中生有的傳說，更不相信真有東西能結束他們不死生物的一生，直到看見金碩珍露出輕蔑的笑，接著從不知道哪裡拿出一顆小小的球狀物。

「猜怎麼著，這東西還真的存在。」

那東西像是顆不起眼的藥丸，被捏在金碩珍的指腹之間。

「哥是去哪裡⋯⋯？」

「在冥界待的時間夠久，自然能拿到這種傳說中的東西。」

「不能這樣解釋的吧？」

金碩珍忽略閔玧其的疑問以及無奈，只是將那顆小小的種子塞進他的手中。

「這東西被我稱呼為血花，如同它的名字，你要餵血它才會開花結果，它喝的血越多，效果越強。」

「嗯，明白了。」

「我不知道你是要救誰，不過不要忘記那則傳言，能夠去除瘴氣，意謂著真的能取我們的性命，對我們而言，血花是劇毒之花。」

「哥，我只是要種花而已。」

「啊對對對，你只是要種花而已呢。」

閔玧其微微皺起眉，他不喜歡金碩珍那看透一切的眼神，姑且不論金碩珍怎麼想，反正只要達到他的目的就好。

「碩珍哥，真的很謝謝你。」

閔玧其彎下腰，不擅於表達的他只能用肢體以示感激，來找金碩珍已經是最後一個方法了，如果連他也沒有辦法，那閔玧其還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玧其啊，你知道我多信賴你吧？」

比起其他判官，金碩珍是個性最好、最溫柔的一個，他親切友善、善解人意，但這一切只建立在不觸犯到他原則的前提下，金碩珍對罪人判的刑都是最重的，並且從不寬恕。

因為信任而給了這麼稀有珍貴的東西，要是被金碩珍知道了自己的真正目的，會有何下場？

「當然知道了。」

閔玧其朝金碩珍露出了罕見的笑容。

腳步止不住的加快，閔玧其幾乎是用跑的逃離了那個地方。金碩珍絕對知道他的理由是個徹底的謊言、是個拙劣至極的藉口，一個能看穿人類靈魂的判官，怎麼可能分辨不出來。

但閔玧其不想深究金碩珍刻意不戳破謊言的理由，只是握緊那顆得來不易的珍貴種子，只要能醫好因為自己而受傷的朴智旻，多少血閔玧其都願意流。

已經多少年沒有受過傷了，若不是自殘，不然他根本沒有機會流到任何一滴血。

死神的血深紅如釀了千年的紅酒，每一滴都得來不易，他卻自甘如此浪費。

閔玧其抓緊鋒利的匕首，往手掌用力地刺下，忍住劇烈的疼痛，閔玧其握緊拳頭好讓鮮血可以更迅速的滋潤土壤。

這是瘋了吧，閔玧其看著自己破了一個洞的手正在瘋狂噴出鮮血，澆在那小小的盆栽裡，為了這種毫無根據的傳言跟莫名其妙的花，特地把自己的手搞出一個大傷口來。

說實話，他還是不太相信這種東西。

閔玧其隨便纏了幾圈繃帶在傷口上，雖然很想待在家裡觀察這株可疑的植物，不過很可惜的，接下來他還有彙報工作進度的行程，厚厚的繃帶藏在手套之下顯得有些奇怪，但總比直接暴露出來來得好。

頻頻被約談的理由，閔玧其再清楚不過了，早已過了約定好的期限，第二個靈魂卻遲遲卻沒有回收的跡象，冥府鐵定氣炸了，一而再再而三的寬容態度，那名模範死神卻因而得寸進尺。

「我為我如此失態的行為，獻上深深的歉意。」

閔玧其卑微的跪在偌大的殿堂中央，與其說是殿堂，這地方的結構更接近於會議廳，只不過圍繞著他的人都坐在極高處的座位上，高到看不見他們的身姿，在他們眼中，死神就只是個維持冥府秩序的道具罷了，不必平起平坐。

死神不需要任何感情，只需要聽命行事。這就是為什麼他們以前特別喜歡閔玧其，對，以前。

「請容我解釋，這麼大量的靈魂，總需要一段時間來全數回收，畢竟只有我一個人。」

那顆桀驁不馴的頭顱依舊低垂，暗諷卻在話語間不經意的流露，空氣中充斥著騷動，閔玧其聽不清他們說了些什麼，只能等待空氣回歸平靜。

某個物品與地面的碰撞聲使閔玧其抬起頭，一個有點老舊的沙漏被好好地放在他面前，黑色的沙已經開始從隙縫流下。

「六十天，在六十天內收回所有靈魂。」

粗啞的嗓音在耳畔低語，彷彿集結了全世界最令人不安的聲音，不管聽了多少遍始終無法習慣，閔玧其不知道是誰對他下達這些命令，也不想知道。

「悉隨尊便。」

不可冒犯之人的命令是絕對的，不必要的反對只會引來麻煩，閔玧其將沙漏收進懷裡，簡單行了一個禮便離開了那個令人窒息的場所。

開什麼玩笑？！六十天對閔玧其而言根本是一眨眼就會輕易逝去的時間，要在這期限內收回靈魂又不讓朴智旻知道，根本是天方夜譚。

「該死。」

不肯停止的流沙宣告著時間的流逝，閔玧其握緊受傷的手，卻連一絲疼痛都感覺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