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糖的妄想筆記

無關宗教信仰/真人真事

就算你是會致我於死地的劇毒，也無法阻止我待在你身邊，浪費美好的餘日。

那血花成長的速度遠比閔玧其想像的還快。

紅色的花生氣蓬勃地探出盆栽，一片片的綠葉襯托出那花兒的嬌豔欲滴，小巧的果實串如山月桃，隱身在嫩芽之下，完全不像是株以血為食的植物。

即使直接用手去摘也不會枯萎，那小小的果實異常脆弱，薄嫩的外皮在閔玧其一個不經意的施力下不堪負荷地破裂，香甜的汁液濕潤了他的手指，果香的甘甜佔據了鼻腔。

這甜味有股難以言喻的魔力，蠱惑閔玧其的心智、驅使他的好奇心，在聞到那股甜味的剎那，金碩珍的警告、應該有的警覺心，全被閔玧其拋到了腦後。

半透明的紅色液體從指頭流下至手腕，停在那名死神的舌尖上，閔玧其順著軌跡向上舔拭著那甘甜的汁液，沒有一點猶豫。

好甜，這東西甜得讓腦袋發麻，這麼一點根本無法滿足口腹之慾，不夠，得再吃多一些。

「嗚⋯⋯！」

緊緊按住下意識要摘下第二顆果實的手，閔玧其倉促地向後遠離那株植物，試著用指甲刺進皮膚的疼痛感讓自己回到現實。

他都做了些什麼！？

彷彿一瞬間被控制住了心智，殘留在嘴裡的甜味、手上黏膩的觸感，他真的主動將血花的果實吃下肚了。

「血花的果實是劇毒。」

金碩珍的教誨浮現在腦海裡，冷汗爬滿了死神蒼白的額，原以為會發生的現象卻沒發生，閔玧其不僅沒有中毒的跡象，甚至沒有任何身體不適的徵兆，完全像沒事一樣。

怪了，如果是劇毒，他怎麼還好端端的站在這，身體也沒有異狀，難不成金碩珍給的是假貨？

不可能，若這是假貨不會長得這麼快，加上被他碰了也沒枯萎，不可能是假貨。

百思不得其解，閔玧其怎麼想都得不出個合理的解釋，除了多觀察自己的身體以外，也沒其他方法了。

是說，現在根本不是自怨自艾的時候，得趕快把這東西拿給朴智旻才行。

太久沒來人間了，這兒的氧氣有點刺鼻。

不需花費多少力氣就能看見在遠方的白色教堂，只要一想起朴智旻那發黑的左手，閔玧其的胸口就會悶得他呼吸困難，他實在無法故作鎮定的慢慢走過去了。

上回為了救那個失蹤的孩子，也是這樣跑著呢。閔玧其自認是個蠻注重形象的人，一牽扯到朴智旻卻可以完全不計較那些，他甚至已經不記得上次對朴智旻死心的感覺了。

朴智旻口中的喜歡是謊言又怎麼樣，反正喜歡朴智旻的心，早就足以讓閔玧其甘願為他做任何事。

「智旻！」

男孩難得沒有在教堂裡頭，他在閔玧其常待的那棵大樹下，茂密綠葉剪綵而成的陰影遮擋了烈陽，恰巧蓋在倚靠著大樹的朴智旻身上，他緊閉的雙眼在聽見那聲熟悉的呼喚便緩緩睜了開來。

天使的眼眸是承載整個大西洋的藍，就連如此陰沈的死神映在那其中也能多了份璀璨。

「啊，是玧其哥。」

朴智旻沒有變，彷彿不曾受過傷一樣，他還是那個讓閔玧其心動的樣子，但那份不輕易展露出的堅強卻隱隱讓閔玧其感到不捨。

「過來，趕緊把這東西吃了。」

畢竟它們脆弱到能輕易擰碎，閔玧其小心地將果實從玻璃瓶子裡倒出來，半透明的鮮紅果實滾落到朴智旻懸在空中的手掌。

「這是什麼？」

那一顆顆美麗的果實卻有些不對勁，在極薄的果皮之下，能隱約看見之下的紅色細絲⋯⋯好像微血管在流動、好像是什麼活著的器官一樣，引起朴智旻直覺性的警惕。

「這東西能治好你的左手，相信我。」

是為了自己的左手嗎，還是閔玧其的眼神實在太懇切，儘管對那不知名的果實有著不小的戒心，朴智旻仍然拾起了這個號稱可以治好他的球狀物，接著嚥下。

「唔⋯⋯！」

「智旻？怎麼了！？」

對血花功效存疑的閔玧其原本就很緊張了，在聽到朴智旻的驚呼後顯得更加不知所措，不能輕易觸碰到的手指，只能笨拙地停在空中乾著急。

「⋯⋯哥！這東西也太甜了吧。」

朴智旻的右臉頰因為咀嚼果實而變得鼓鼓的，看向閔玧其的眼神帶著一些埋怨，揪緊的眉訴說著他不太喜歡這個東西的味道。

「不過左手真的能動了欸，雖然甜到不行但是很有效，這個哥是去哪裡找來的啊？」

「⋯⋯你，你，你。」

「嗯？哥你怎麼結巴了？不舒服嗎？」

「剛才發出那個驚呼還以為你是怎麼了，原來只是因為太甜了嗎！？」

朴智旻的情緒變化快到閔玧其根本來不及反應，還以為吃了果實不僅沒效反而惡化了什麼的，害他緊張的要死，結果朴智旻這小子卻只把重點放在味道太甜上面嗎！

但，朴智旻的左手確實是沒事了，閔玧其簡直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真是，調皮的傢伙。」

或許這是朴智旻第一次看見閔玧其這麼開懷的笑容，裡頭帶了點無奈跟愛戀，冷血無情的死神，是沒辦法露出這樣子情感豐富的表情的。

朴智旻的心總是充斥著因人類而起的溫暖，卻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讓他有落淚的衝動。

「玧其哥，謝謝你治好了我，謝謝你願意回來這裡。」

朴智旻欲往閔玧其那兒靠近，卻馬上被躲得不著痕跡，那名死神的臉上掛著莫名驚恐的神情。

朴智旻不明白，那模樣好似自己第一次看見閔玧其一樣，滿臉的惶恐及害怕。

「啊⋯⋯抱歉。」

不，不是惶恐，而是內疚。

「智旻，你忘記你的左手是怎麼變成那樣的了嗎？是因為碰到我的緣故啊。」

他倆本來就不是可以若無其事一起生活下去的關係，他隨時都有可能在不經意之間殺死朴智旻，儘管溫暖的體溫讓人眷戀不已，卻是永遠得不到的奢望。

閔玧其渴望朴智旻理解這個顯而易見的事實，曾經被瘴氣侵蝕過的他，想必一定能了解的吧。

「不要。」

「啊？」

朴智旻那雙美如藍寶石的眸子突然近在咫尺，他的氣息、他的鼻樑、他的唇，他的一切，在那一瞬間皆被停留在閔玧其的眼中。

太陽灑下的溫度很炎熱，卻遠遠比不上男孩緊抱住自己的臂彎，閔玧其冰冷的身體，彷彿要被朴智旻的擁抱給灼燒似的，好滾燙。

「你看，我這不是沒事嗎。」

就連閔玧其也不敢置信，眼前緩緩鬆開懷抱的朴智旻，身上竟然沒有任何一點被瘴氣給污染的跡象，剛才的擁抱是真實發生的，朴智旻的體溫也是真的，為什麼他會沒事？

閔玧其腦中倏然浮現那顆不小心在自己指尖破碎的甘甜果實，那樣危險的稀果，不可能沒有任何後遺症。

那名身分地位崇高的判官說，血花可以去除瘴氣。

「我的手變成那樣，不是哥的錯。」

「⋯⋯不對，我的體內有瘴氣，就是那個東西害你受傷的。」

急於證明那個恆古不變的殘忍事實，閔玧其胡亂抓了一把地上的野花。

攤開握緊的手，上頭的白色雛菊沒有枯萎、沒有死去，只有幾片花瓣因為過大的力道而被擰碎，閔玧其第一次看見花朵的細部，細長的白色花瓣柔軟又纖細，包圍著金黃密集的花序。

好美，連一朵野花都能這麼美了，那他心愛的花兒更不用說了。

心愛的花兒，閔玧其想起的不是種了數千年卻始終枯萎的薔薇，而是曾經為了搪塞金碩珍而胡亂想出來的比喻。

朴智旻就像當時他遞給自己的紫羅蘭一樣，是永遠不可觸碰的美好。

赫然抬起頭，瞧見的是衝著他笑的朴智旻，死神一步步的朝他走去，剛才沒能仔細看的面容，閔玧其想再好好看一次。

跟其他天使比起來，朴智旻的五官其實並沒有特別精緻，眼睛不但沒有很大、也沒有小巧的嘴唇，但是閔玧其就是喜歡這個樣子的他，甚至遠比其他天使好看多了。

「智旻啊，你喜歡我嗎？」

閔玧其不再克制自己的慾望，伸出手輕柔地撫過朴智旻的右頰。

男孩猶豫了幾秒後才緩緩開口。

「我啊，之前完全搞錯了，我對玧其哥的感情不是喜歡，因為我也喜歡人們、喜歡孩子們，但是玧其哥不一樣。」

「嗯，那麼是不一樣在哪裡？」

閔玧其悄悄牽住朴智旻的雙手，細細聆聽他的嗓音、感受他手掌的溫度，不經意低垂的頭剛好靠在朴智旻的額上。

閔玧其的聲音比任何其他時候都還要來得輕柔，朴智旻像著了魔般地看著近在呎尺的他，漆黑的髮絲、纖長的睫毛、一塵不染的衣領。

「我對你不是喜歡，是愛，我愛你。」

天使雙頰的滾燙從指尖傳來，閔玧其輕輕抬起他不願揚起的下顎，朴智旻的藍色眼眸裡裝滿著坦承心意後的羞澀，連一秒也不敢與他的眼睛交匯，閔玧其見朴智旻如此慌亂的樣子不禁笑出了聲。

「早就該這麼回答了。」

朴智旻的嘴殘留了一些血花果實的甜味，甜得要令舌頭發麻，如他一般，讓人捨不得離開的甘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