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非常不古風的古代文,會介意者勿進入。
 


那雙直率的眼睛,其實打從第一眼見到他時,閔玧其早就有預感,自己注定無法草率地結束與這男孩之間的關係。

他的眼神、他跳著舞的姿態、他沒有隔閡的態度,自己確實正在降低對朴智旻的防備心。不知怎麼的,閔玧其竟回想起了那張衰老的面容,那個嚴厲譴責的語氣。

軟弱、容易心軟、猶豫不決、善良。

「你就是這樣,才成不了王。」

———————


閔玧其准了朴智旻的要求,卻帶著點不悅,然而朴智旻也沒有過問。儘管是不經大腦說出口的要求,但以他一個罪人的身分,能獲准已是寬宏大量。

閔玧其吩咐,既然決定好了就在這兩、三天內出宮。

朴智旻脫下了宮裡的衣裳,他不想以一個看起來很高貴的模樣不自在的逛街,當時被帶來宮裡的行李都被處理掉了,唯有一套他老家的衣服與母親給的玉飾,被朴智旻謹慎的藏了起來。

母親已經不在了,這塊她千叮萬囑著的重要玉飾,絕對不能弄丟。

看著鏡子裡穿著破舊衣服的久違模樣,朴智旻回想起了需要耕田工作的那些日子,那些辛苦、卻沒有煩惱的日子。

「娘,我們去看看城裡的大街是什麼樣子吧。」

朴智旻在腰間繫上綁著紅色中國結的玉飾,簡單打包了行囊就出了那座華麗莊嚴的宮殿。

 


不用多久,他就來到了這個首都最繁華的大街,各式各樣的人們穿梭在不夠寬敞的街道上,把看得傻愣著的朴智旻撞得頭暈。

跟他擦身而過的有扛著柴的青年、看起來很有錢的中年男子,接著是貌美如花的姑娘。

朴智旻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熱鬧的景象!兩側的攤販擺滿了好多從沒見過的商品,屠夫邊揮下菜刀邊叫賣著,不管是這兒的肉攤還是隔壁的魚販,賣的魚跟肉看起來都好吃極了。

看來就算在宮裡吃了再多的肉,自小那清寒的生活還是讓朴智旻有了對肉的執著。

儘管肥美的肉確實讓他目不轉睛的看著,但更遠一些的店鋪賣的東西卻直接吸引走了朴智旻的注意力。

 


「來啊,快來看看這些做工精美的飾品。」

 

 

在太陽底下閃著微光的飾品,有鑲嵌著寶石的項鍊,也有繩編的手環,還有看似是金屬製的耳環。

「老闆,這耳環很厲害嗎?」

「當然,不僅是純金製的,戴上還能減緩疲勞跟疼痛呢。」

疲勞,朴智旻想起了趴在桌上睡著的閔玧其,那張桌子的桌面幾乎都要被奏摺給淹沒,難怪他總是一副睡不飽的模樣,擁有權利的同時,還得背負莫大的壓力。

「我想買這些,要多少?」

「嘖,你這樣一個窮孩子怎麼可能買得起純金的東西。」老闆上下打量了朴智旻的穿著如此說道。

「若我用這個來抵呢?」

朴智旻解開行囊,拿出裡頭裝的衣裳,那是他在宮中閔玧其讓他穿的衣服之一,反正他又穿不了那麼多套,拿一件來換應該無傷大雅吧。

誰知道剛才還兇狠著的老闆一看見那件衣服便立刻喜形於色,答應用那些飾品跟朴智旻換衣服。該說真不愧是高級品嗎,對於如此輕易就交易成功,朴智旻有些意外。

但買了飾品後身上僅存的籌碼也沒了,再逛個幾趟就差不多可以回去了,正當朴智旻如此想著時,正好聽見了眾多吵雜人聲中的一句話。

 


「今年營收那麼難看,全得怪王的政策啊,根本是個拖垮國家的庸才,不懂得治理國家。」

 


那聲抱怨說的很輕,卻依舊鑽進了耳中,朴智旻抬高的視線穿越過層層人群,發現如此不敬之語,出自於一個身穿烏黑褂衣、看起來身份不凡的中年男子之口。

朴智旻頓時想起了宮中的謠言,閔玧其的憔悴,那應許自己對他的稱呼時,淡淡的微笑。

 


「你,給我收回那句話。」

憤怒幾乎要衝破身體,朴智旻用盡力氣抓緊那男人掐住煙管的手,餘燼跟火花全數掉落至地面。

「這臭小鬼幹什麼啊!?」

「閔王才不是那種人。」

看著朴智旻極其憤怒的臉與他的穿著打扮,中年男子的表情從驚慌變為平淡,最後像是明白了些什麼似的露出厭惡。

 

「你是農村家的小孩吧?因為王那可惡的強制徵收土地政策而擁有一塊地的賤民,竟然敢對名門動粗?」

 

就算不知道這項政策的存在,朴智旻卻立刻明瞭到這個老爺話中的意思。

在藏書室豐富的藏書之中,不乏紀錄國家每年狀況的報告,包括農作物的產量高低以及其隱憂。

身在一個農家,朴智旻深深的體會到農夫在這個國家的困境,偏遠地區的農村會因為距離無法提供需求量龐大的客人,一輩子過著有一餐沒一餐的生活,例如朴智旻的村莊。

但在城中的農家也沒好到哪裡去,他們的地都是用借來的,掌管權全在那些名門貴族的手上,不僅能收每個月的租金,還能抽作物的成。

一個國家明明缺少農民便無法運作下去,但卻受盡如此不人道的待遇。

朴智旻在藏書室有讀到,這個早已根深蒂固的嚴重問題,偏偏沒有人想去解決。畢竟,農民不識字,沒有翻身的能力,就算身處於名為現實的地獄,也終身無法逃離。

 

但是,原來閔玧其一直在為他們著想嗎?明明⋯⋯大可不必這麼費心,像其他人一樣,忽視這個問題不就好了,這樣也就不會惹麻煩上身,平白招惹貴族的怨恨。

 

「骯髒的臭小子,我會讓你跟你的家人付出代價。」

 


這個人失去的九牛一毛,卻能夠換來貧窮農民的飽餐一頓,明明還擁有那麼多,卻能夠如此忿忿不平,能夠隨意輕視人命。

多麼諷刺,多麼讓人沮喪的一個可悲事實。

朴智旻沒有放開那人的手腕,反而越掐越緊,他現在不止是為了閔玧其生氣,同時也是為了身為農民而憤怒。

這人所言不虛,一位有權有勢的貴族真的有辦法能夠抄家滅族。周圍看戲的人越來越多,眼看著那位貴族的僕人已經帶著護衛過來了,朴智旻卻仍然沒有放手的打算。

 


「住手。」

 

突然出現在他倆之間的人扯開朴智旻的手,他的手勁之大到可以輕易拉開朴智旻用盡全力的施力,這個人戴著巨大的斗笠,讓朴智旻看不清楚他的臉。

神秘男人穿著米近白色的外襯,雙耳兩側垂墜的珠簾隨著大動作而晃動。他背對著朴智旻,悄悄地將一袋東西塞進了那名貴族手裡。

「請大人當作沒這回事吧。」

只見那位貴族瞄了眼袋裡之物,便念念有詞地離開了這個地方。看熱鬧的人們也隨之散去,只剩冷靜下來的朴智旻愣愣地看著那名解救他免於被捲入於風波的恩人。

 

 

「那個⋯⋯謝謝您替我解圍,剛剛是我太衝動了,若他認真追究起來,我必承擔不起那個後果。」

他現在可是暫時居於宮中,偽裝成客人的罪人,哪來的能耐能夠對抗貴族。

「剛才您給他什麼,我之後定會還給您的。」

 

「你,怎麼會願意為了王的名聲而跟貴族爭執?」

 

剛才朴智旻只隱約看到是一個手掌能握著的袋子,卻沒看到裡頭的是什麼。然而男人卻沒有轉過身來,也沒有回答朴智旻的問題。

「王是真心在為這個國家付出的人。」

「⋯⋯是嗎。」

攤販的叫賣聲將男人的呢喃吞沒,急著趕在用餐時間前回家的人們加快腳步,將駐足在原地的兩人逐漸拉開距離。被斗笠遮住了面孔,男人在轉身離去的那一剎那,只露出了微微上揚的嘴角。

「等一下!請告訴我您的名字,我都還沒能報答呢!」

「以後還會再見面的。」

男人的腳步很快,朴智旻伸長脖子試圖跟緊他的身影,卻因為推不開人潮而只能眼睜睜看著他消失在人海中。

不知道長相,也不知道住哪,怎麼能夠再見面呢?朴智旻不願相信那人消失前的說詞,在沒有好好地報恩之前,朴智旻是不會放棄的。

 

 


為了找到那神秘的救命恩人朴智旻不惜在小巷以及店家內尋找,卻是徒勞無功,不知不覺就在外頭待到了酉時,等到他意識到時間的流逝,天色已經迅速的由橘開始轉紫了。

「⋯⋯糟了!」朴智旻抱著他買的珍貴飾品,一路往宮殿的方向奔去。

 

 

 

 

 

「智旻!你到底去哪了!?」

在城門口東張西望的鄭號錫在看見朴智旻急忙跑來的身影時,忍不住氣急敗壞地衝著他質問。

「對、對不起!我不小心在外面閒晃太久,就忘了時間了!」

朴智旻並沒有告訴鄭號錫關於那個救命恩人的事情,反正惹惱那位富貴大爺沒有什麼後遺症,而報恩也只是他個人必須完成的事而已,朴智旻認為沒有必要什麼都跟他們稟報。


「王上一直在等你,他現在非常生氣,等一下小心點。」

「啊⋯⋯好。」

朴智旻在聽見鄭號錫慎重的警告時,能感覺到自己被嚇得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是啊,閔玧其要是知道自己在外頭逗留了這麼久會怎麼想?雖然得到了一次出宮的機會,可他終究是個抱有叛國嫌疑的罪人。

閔玧其可以懷疑自己是去宮外與同夥交換情報、武器,無論是多麼嚴重的指控,在這個情況下都將能夠成立。明明跟閔王的關係在這些日子好不容易好轉了,只怪自己太不小心。

朴智旻隻身走在前往別宮的路上,此刻天空已經沒有任何陽光,他能明白為何沒人敢陪同他一同前往,閔玧其畢竟是一國之君,擁有一切的殺生大權,沒人能保證動起怒時的王,會做出什麼事情。


那別宮的門在此刻特別厚重,朴智旻大概在前面站了十分鐘才下定決心推開門。

閔玧其並沒有如朴智旻所想的那樣,充滿怒氣的打算嚴懲他,或是叫人把自己架起來拷打,相反地,朴智旻竟然找不到王的身影。

「閔王⋯⋯?」

朴智旻的聲音帶著疑惑與些許恐懼,比起像無頭蒼蠅一樣在碩大的宮內尋找,還不如主動出聲。他仔細的在空氣試圖尋找任何一點點的聲響,這才發現有微弱的水聲從隔壁傳來。

那是一間挑高的華麗浴間,磁磚撲滿整個地面與用來沐浴的凹槽,鑲有亮麗的顏色作為點綴,珠簾與薄紗從天花板垂墜而下,一旁還點了幾盞燃起裊裊煙霧的蠟燭,增添了迷幻的氣息。

 


「我很好奇,有什麼事情可以讓你太陽都下山了才肯回宮。」

浴池中的人盤起了他耀眼的金髮,因熱氣而生的薄汗從額頭滑落至下顎,再至他裸露在空氣中的胸口,男人白淨的肌膚跟乳白色的池水幾乎要融合在一塊,

見這景象朴智旻不禁嚥了下口水,但現在他必須好好思考該怎麼回答閔玧其的問題,再怎麼被眼前的畫面分心,也不能忽略閔玧其那雙嚴肅的眼眸。

用詢問取代懲處就該謝天謝地了,可他該用什麼理由來回答閔玧其的疑問?


「我是為了找救命恩人才忘記時間的。」

「救命恩人?」

「嗯,要不是他替我解危,不然我就會被一個富貴的大爺給殺了。」朴智旻終究還是撒不了謊,一五一十地把原因脫口而出。

 

 


「⋯⋯那個說要殺了你的人,他長什麼樣子,配戴什麼樣式的家徽?」

「我、我不記得了。」

「一想起來立刻跟我說,是哪個家族的人,竟敢對我的人如此放肆。」


我的人。朴智旻的心跳漏了一拍,不對!閔玧其會這麼說是因為自己是他的俘虜、他的人質,才沒有更特殊的含義,朴智旻拼命說服自己冷靜。


至少閔玧其看起來沒有在生氣,聽鄭號錫說王很憤怒,不知道為次朴智旻做了多少心理準備。


「我幫你找那個人,他替我保護了你,我也必須感謝他才行。」閔玧其向後倚靠在池邊,用手勢示意朴智旻靠過來一點。

「那個,閔王⋯⋯我今天都在外頭,身上很髒的,還是不要靠近正沐浴到一半的您比較好。」

「不要囉嗦,快過來。」

朴智旻遲疑了一會才敢向閔玧其靠近,他僵硬的身體蜷曲著蹲在池邊,眼神則是直直地看著前方,始終不敢與一旁的閔玧其交會。

「我不能夠在岸上由上而下的看著王,那樣太沒禮貌了。」

朴智旻的臉因為霧氣而有些脹紅,閔玧其死死盯著男孩嚴肅的側顏,低下頭像是在若有所思著什麼,接著露出一抹調皮的微笑。

 


「智旻,不用看著我沒關係,不過我有話想跟你說,把耳朵靠過來。」

「?」

朴智旻乖巧的把重心往閔玧其那裏傾,殊不知在池中的那人沒有要跟他講話的意思,而是趁機抓過朴智旻的手腕,將他一起拉入水中。

「噗哈!您,您幹什麼阿!?」

 

「這樣就可以看著我又不會髒了吧。」

 

將濺到臉上的水珠拭去,閔玧其笑得一臉得意,見朴智旻對這個情況瞠目結舌還有些荒唐的模樣,像隻無助的落水貓咪,閔玧其就笑得更開懷了。

「突然把人拉進池子裡,真的是很壞心欸,啊啊,衣服都濕透了。」

朴智旻看著溼透的胸口念念有詞,沒有注意到眼前的男人已經收起玩心,正用溫柔至極的目光看著他。

「要不是因為你突襲我,不然我⋯⋯啊,失、失禮了。」

碎唸到一半,朴智旻像是突然驚覺到什麼似的,連忙閉上忿忿不平的嘴,然後唯唯諾諾的縮起身子,默默在王的面前低下不自覺抬高的頭顱。

 

 

「不要突然用這麼恭敬的態度對我。」

 

閔玧其好聽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朴智旻抬起頭才發現閔玧其已經移動到面前,將他困在浴池邊緣,而王臉上原本的笑容已經消失得蕩然無存,不知為何,就算王現在臉上沒有表情,朴智旻也不覺得他是在生氣,反而是難過和落寞。

「為什麼突然這麼生疏?說話直接、不在乎任何繁複的禮節,那樣才是你的作風不是嗎?」

閔玧其輕輕抬起朴智旻試著躲避的下巴,逼著他直視自己的眼睛,然而朴智旻卻死命不從。


為什麼突然對王恭敬了起來?因為在朴智旻的心裡,閔玧其已經不再是那名暴虐無道的昏君,他明白了他的好、他的用心與他身為王的無奈,因此才不敢像以前那樣隨意的對待。

朴智旻怕再這麼跟閔玧其拉近距離,會不自覺的越來越將心放在這個男人身上,這無疑是讓自己走向絕路的決定。畢竟,他只是個罪人啊⋯⋯擁有不起王的關心。


「我只是一個平民,承擔不起這樣的特權。」

「朴智旻。」

閔玧其的呼喊比起剛才的更有重量,明明才決定不能服從閔玧其的,但凝聚在自己名字裡頭的情感還是讓朴智旻忍不住與閔玧其的視線交會。

「喊我的名諱。」

「我⋯⋯

「說出來。」

「⋯⋯閔玧其。」

「再一次。」

「閔玧其。」

「嗯,很好。」閔玧其的臉上再次揚起孩子般的淘氣微笑。


不行啊,每喊一次這個人的名字,朴智旻的心就會跟著卸下防備,化在他如蜜一般的眼波裡。

 


「能夠直呼王名諱的人,就只有你。」

 

 

不要再說了,不要再繼續動搖我的心了


想要上前靠在那厚實的胸膛裡,用雙手環抱住你的臂膀,將我緊緊地抱在懷裡,徹底只能想著你的事情。

 


娘,如果您知道了孩兒愛上殺了您的仇人,您一定會很生氣吧?

 

對不起,無論多少個懺悔都無法抹去朴智旻的罪惡感,他再也騙不了自己了,他愛上了閔玧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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