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糖的妄想筆記

無關宗教信仰

死神是非人的存在，只能聆聽著可悲靈魂的吶喊，冷眼旁觀。

死神是孤獨的存在，只能隻身一人享盡旁人恐懼的目光，永生永世。

清澈的液體從浴缸底部緩緩流光，入浴前灑在水面上的玫瑰花片在那人離開的時候就已經枯萎。

在還濕著的肌膚接觸到空氣的瞬間，閔玧其發出了聲滿足的嘆息，總算是洗掉那些在人間沾染上的髒污了。

 站在偌大的衣櫃前面，裡頭全是一致的黑色，他們別無選擇，這是自古以來的規定，死神們只能身著黑色的喪衣。

閔玧其一向都覺得自己負責的案件太多，不能因為他執行的效率最好就這樣瘋狂操勞他啊。

閔玧其寧願隨便當個低階的職位也不想擔任冥界裡有頭有臉的大死神，早知道會這麼累，當初就不那麼努力回收靈魂了。

接下來幾次的工作讓他更加不想面對，光想就足以讓閔玧其嘆息個好幾遍。沒想到自從上次回收那個神父的靈魂之後，那間教堂裡的好幾個神職人員都跟神父一樣，擁有著罪孽的靈魂。

那間教堂根本是罪犯的聚集地，用收養孤兒作為掩飾，犯罪的次數不計其數。閔玧其看著上頭發給他的資料，一條一條列出的罪行讓他忍不住搖頭。

如果是單純回收靈魂那還好說，讓他心煩的是這次分發給他的工作：觀察那些罪人們，如果波及到太多無辜的生命就得強制回收他們的靈魂。

有些人的壽命還沒到底，靈魂卻因做了太多惡事而被污染，冥府通常會再給他們一段觀察期，若是那些惡人沒有向善的跡象，就能直接強制取魂。

不過，能夠逃得過的靈魂是極少數，卑劣的人們啊，是不可能違背本性進而從良的。

而閔玧其最討厭的就是觀察靈魂這一類工作，因為費時又費力，要不是那間教堂的規模越來越大直逼影響到整個村莊，不然根本不用他出馬。

好

這些他也不是沒做過，以上的閔玧其都可以忍，最讓他受不了的，是天使，他完全沒料到會在那種偏僻的地方遇上天使。

原諒、懺悔、體悟⋯等等諸如此類的。

閔玧其最受不了天使的那一套，自己已經多少年沒看過天使了？上一次看到大概是八百多年前了吧，不知道，他的記性不太好。

一想到得再看到天使這種生物，閔玧其按著忍不住開始疼的太陽穴，啊啊，真的超級不想去人間的。

只不過上次見到的那個天使有點不一樣，他甚至還不知道他們死神的存在，應該是個剛出生沒多久的年輕天使吧。

閔玧其套上暖和的高領上衣，跟昨天、前天、過去幾千年的打扮都沒什麼不一樣之處。

唉，他可是冥府的大死神，不好好工作怎麼行，抱怨歸抱怨，閔玧其仍然在預定時間內出發前往那令他厭惡的場所。

只需一個剎那，閔玧其睜開眼睛看見的就已是那間小小的教堂，人間的季節已是秋季，枯葉被腳步踩碎而發出脆裂的聲響。

孩子們在屬於他們的空地上玩耍，毫不介意地上有多少塵土，只是因為開心而在地上打滾嬉鬧，這些純粹透淨的靈魂，沒有一絲雜質，閔玧其露出了非常淺的微笑，不過他自身沒有察覺。

「閔玧其！」

高吭的聲音完全打斷了他平穩的思緒，不用想也知道這呼喊的主人是誰。

「你怎麼又來了！該不會是要對孩子們下手吧！？」

不知從哪裡蹦出來的朴智旻用他小小的手指指著他，面對這樣的指控，閔玧其選擇不發一語的走開。

「啊，等一下，上次是因為太驚訝嚇壞了，我第一次遇到死神，還想跟你聊聊呢！」

聊聊？天使想要跟死神聊聊！？這番話成功讓閔玧其駐足，他轉頭用零度的視線瞪著那個燦笑著的天使。

「你應該跟其他天使一樣，看到死神就唯恐避之不及才對。」

「為什麼？」

「為⋯唉算了。」

這個天使第一次看到他還顫抖得跟什麼一樣，怎麼今天就忘了啊。

「我還想向你問污濁的靈魂是怎麼回事呢，像神父他⋯是做了什麼壞事，我想知道。」

閔玧其讀到他臉上閃過一絲的沮喪，是啊，一直相信是好人的人，突然被宣判是一個惡人，一定會不知所措的吧。

「這個你不用知道。」

「唔⋯！拜託跟我說嘛。」

朴智旻不服氣的跟著那個黑色的男人，從鋪滿落葉的小徑來到不大卻莊嚴的教堂，高聳的彩色玻璃，刻滿璀璨的纏繞花邊，兩側樑柱好像永遠不會積起灰塵似的潔白，迷惘的人們正坐在長椅上，握緊雙手祈禱著。

「你今天是來回收靈魂的嗎？」

與閔玧其不一樣，朴智旻穿著一身的白衣，當他走在教堂中央的走道時，像極了文藝復興時期的藝術品。

降臨在凡間的天使眼裡沒有害怕或憎恨，他真的只是純粹的在發問，對這個不祥的男人沒有一絲懷疑。

「不是。」

眼前的這個天使，那個眼神實在過於無瑕，是閔玧其活到現在都沒有看過的，或許這就是他願意說出實話的理由吧。

「你，叫什麼名字？」

就連閔玧其也有點不敢置信自己脫口而出的問句，他從這個人身上感覺到不同於一般天使的氛圍，他沒有先入為主的偏見，更不會將自己的理想強加於他人身上。

而且，他竟然不會害怕總是被人們忌諱的死神。

「我叫朴智旻。」

朴智旻朝他伸出手，期待這個死神能夠與他來個表示禮貌的握手，但閔玧其只是看了一眼就往一旁走了開來。

呿，死神都這麼冷淡的嗎。

「玧其哥！你也太沒有反應了吧！」

「⋯⋯⋯⋯玧其哥？」

「對啊，你看起來比我年紀還要大個幾歲，當然要叫哥囉。」

他的年齡確實比朴智旻還要來得大，但單位可不只有幾歲，三位數都算是客氣了。

算了，隨他開心怎麼叫吧。

「哥是來這幹嘛的？」

「觀察靈魂。」

閔玧其沒有說這些靈魂遲早會被他收走，要是被朴智旻知道一定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閔玧其好看的眉皺起，他感覺到幾個不潔靈魂的反應，照這個位置來看，應該是在隱密的地下室，那兒就是他們做那些不法勾當的巢穴，難怪朴智旻注意不到，年輕的天使沒辦法那麼敏銳。

他只看得到美好的表面。

「人們總是說，天使會將煩惱帶回天上，請求上天的恩典，但事實上我什麼也無法為他們做，我只能，像這樣看著他們而已。」

閔玧其的注意力從地面轉移到身旁喃喃自語的朴智旻身上，他從不曉得，天使那雙潔淨的眸子竟也能沾染上煩惱。

這個叫朴智旻的天使，完全打破他對天使的既定印象。

迷途的人們，他們的靈魂充滿痛苦與悔恨，緊扣的雙手有多用力就有多不安，閔玧其與朴智旻一同看向在祈禱的人們。

「就是要歷經過痛苦，人才會成長啊，就這樣默默守護著他們，不是也不錯嗎。」

朴智旻側過頭看著閔玧其，那張認真的側顏，好像已經沒那麼冰冷。

「嗯。」

看著這樣的閔玧其，笑容偷偷地在朴智旻臉上浮現，若死神真的像書裡記載的那麼無情冷血，才說不出這種話呢。

遠方的男孩正開心的朝這個方向揮手，閔玧其走了好遠之後回頭，發現那個叫朴智旻的男孩依舊在目送著他離去。

他今天不是去觀察靈魂的嗎，怎麼反而跟本應成為麻煩的天使好上了？閔玧其的衣襬在寒風中擺動，臉上滿是不解的表情。

當朴智旻雀躍的說要送他離開時，閔玧其竟然沒辦法用以往習慣的瞬移方式返回冥界，只能順應他的想像用走的離開。

自己到底在幹什麼，閔玧其也不太清楚，他只明白自己今後花在這間教堂的時間鐵定要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