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到最後一天,閔玧其才肯把那封匿名信交出來,不曉得為什麼,明明對朴智旻感到絕望,卻還是沒辦法下定決心追捕他,閔玧其對如此懦弱的自己感到憤怒。

 

理性叫他不要留情,感性卻叫他再給一次機會。

朴智旻他一定是有什麼苦衷的吧,他鐵定還是愛著自己的。

閔玧其終究還是選了感性這一邊

身高,體重,那張照片透露出的線索實在過於有限,田柾國一定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抓到他。閔玧其表面裝作要逮捕他歸案,內心卻暗中阻撓搜查的進行。

他一個堂堂的局長怎麼會淪落至此,不但妨礙偵查還幫助惡人,如果這就是朴智旻親近他的目的,那麼他的計畫真是成功啊,閔玧其自諷。

每天因為沒新進展而忙得焦頭爛額的田柾國,閔玧其也只是照著資料去搜索,然後悄悄將更加符合朴智旻的比對結果刪掉。

卑鄙、叛徒、無恥,內心那份正義感在辱罵咆哮。這是最後一次了,最後一次為朴智旻失去理智,為他犯傻。

閔玧其害怕心裡那所謂的愛已經扭曲,害怕其實自己對那個男人⋯已經不再是愛了,反而是疑心與埋怨取代了以往的真切,所以只好用這種方式,說服自己的確還愛著那個人。

明明對那個滿口謊言的男人一次又一次的失望,還有可能是愛嗎?

是愛啊,他這不是還在掩護著朴智旻嗎?怎麼就不是愛了呢。閔玧其每天被自己無止盡的輪迴折騰,幾近崩潰。

只有看著朴智旻在海邊拍的那張照片,才有辦法冷靜一些,閔玧其欺騙自己那個純真的男孩確實存在,而不是虛構的幻想。

閔玧其甚至將錯就錯的繼續服用朴智旻給的安眠藥,因為比起在半夜痛苦的翻來覆去,他寧願承受那些不知名的副作用。

然而既那之後,朴智旻的話也比以前更少了,閔玧其好幾次都感覺得到他欲伸向自己的手,落寞的眼神,閔玧其卻沒有回應,也沒有任何情緒在心底漣漪。

愛一個人很難,恨一個人卻異常的容易。

這份關係,看似已經走到了盡頭,他們彼此之間只剩一條細絲聯繫著,隨時會斷裂。

 


 

原本已經夠陰沉的警察局因為田柾國的低氣壓而更加死氣沈沈,那些偶爾偷偷混水摸魚的警員在田柾國兇狠的眼神下全都打起精神來做事,田副局長不耐煩的眉頭不斷讓氣溫降到冰點。

 那個傢伙怎麼可能那麼輕易讓人找出來,閔玧其無聊的篩選掉電腦上一張張的面孔,應該說警方根本不可能會有朴智旻的檔案,再怎樣拼命比對都不可能得到結果的。

他忽然有點對不起田柾國,如果這個年輕副局長遇到的是之前還沒墮落的自己,那麼還不至於會像現在這樣吧。

實在無法專注在眼前無聊的比對上,閔玧其正打算把注意力轉移至別處,桌上的電話就恰好地響了起來,在如此無聊的時刻簡直是救贖。

「您好,請問需要什麼協助。」

「⋯⋯。」

「您好?」

另一端的人沒有回應,雖然不是長官打來興師問罪而鬆了一口氣,但就算是民眾報案也不可能停滯這麼久的時間,難道是惡作劇電話。

「閔局長。」

從即將放下的話筒傳了一聲呼喚,卻聽不太清楚,好像⋯是個有點耳熟的聲音。

「好久不見。」

「⋯⋯啊,別開玩笑了。」

閔玧其花了一點時間才想起來這個聲音的主人是誰,得到答案之後默默的呢喃自語,他真的是被耍夠了。

那個人說在附近的公園等他。

閔玧其遠遠的就可以看見,他的頭髮擺脫了以前的黑,換上了很適合他的亞麻色,只是站在那裡就可以像在拍畫報一般。

還以為你早就死了呢,金碩珍。

金碩珍連忙小跑步跑向以前的同事,儘管閔玧其臉上的表情不怎麼好看,當然他那個招牌撲克臉也沒比較好就是了。

「啊⋯嘿⋯玧其啊。」

面對真人就失去了在電話裡的那種自信心,金碩珍怕那個嚴肅的閔玧其會兇狠的質問他這些日子人間蒸發是上哪去了,只能說閔玧其那個兇悍的印象還殘留在他腦海裡。

明明是因為擔心才鼓起勇氣打給他的,不可以卻步啊。

「能再次見到你真是太好了。」

閔玧其沒有披頭就丟出一堆應該有的疑問,也沒有生氣的跡象,晚霞紅暈暈染了他的臉龐,掛著有些淒涼的微笑。

金碩珍因為尷尬而硬裝出的笑臉漸漸垮掉,這不是那個閔玧其應該有的反應。

那個嚴厲的警察局長在這些日子一定發生了什麼,畢竟他要一個人追捕金南俊的前搭檔,鐵定是耗費了不少心力,前陣子還能赴南俊的約,閔玧其是因為沒能逮捕到那個毒蛇才如此沮喪的吧。

「玧其啊,如果有空的話要不要來我家坐坐,我們久違的聊個天吧。」


金碩珍帶他去的地方不是認知裡的住址,眼前的建築物華麗的像是民宿,周圍清幽靜謐很適合讓人坐在這兒優閒的讀一本好書。

「金碩珍,原來你消失是去玩房地產了是不是。」

「唉不是啦⋯這有點難以啟齒,現在我跟我的戀人一起住在這裡。」

金碩珍支支吾吾的解釋著,說他是因為談了一場戀愛才辭去職務,但沒有說出對象是誰,缺東缺西導致破碎的言語使得閔玧其不禁蹙眉。

「找到值得你如此拋下一切的戀人是很好沒錯,但我不解的是這麼久都不跟我聯繫的理由。」

面對閔玧其疑惑的眼神直直的看著自己,金碩珍心虛的移開了視線,該怎麼說出口才比較好,說他正在跟毒蠍交往,他的同居愛人就是那個退出業界的雙人殺手黨的其中一人。

要死了,金碩珍怎麼想都想不出不讓閔玧其發火的說法啊!

「唉⋯我老實說的話你會徹底發火的。」

「說來聽聽。」

就真的要這樣逼他嗎?金碩珍還在垂死掙扎。

「碩珍啊,我照你的吩咐買東西回來了。」

金南俊抱著滿手的紙袋,裡頭裝滿了各種食物,金碩珍的臉一聽到開門聲便瞬間慘白,閔玧其循聲看著突然出現的人,面無表情。

擺出這樣的撲克臉是太震驚還是認不得了,金碩珍的腦袋瘋狂的運轉想著怎麼做才能避免產生糟糕的結果。

「真是稀客呢,閔局長。」

金南俊眼底沒有任何驚訝閃過,甚至比金碩珍還冷靜,金碩珍隱約看見了剛遇見他時那個疏遠冷酷的模樣,彷彿早就知道有一天會見到閔玧其一樣,從容的不像話。

他豪不畏懼、怡然自得的脫去褐色的外套,在一個不發一語、不知道在想什麼的警察面前如此放鬆警戒,連金碩珍都替他捏了一把冷汗。

「打擾到你們我很抱歉,不過,局長這不是您第一次見到碩珍吧。」

本該出現在金南俊眼中的驚訝反射在閔玧其身上,為什麼這個男人會知道那次在地下道看到金碩珍幻覺的事,啊⋯一切就說得通了,原來那次看到的不是幻覺呢,閔玧其的眼神不自覺黯淡了下來。

比起在這裡看到毒蠍,又再一次不著痕跡的被朴智旻給哄騙的事實,更讓閔玧其感到灰心喪志。

「碩珍,可以讓我獨自跟你的老同事聊聊嗎?」

金碩珍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他不記得之前見過玧其啊,但是聽了剛才金南俊的話之後閔玧其就眼神渙散的愣在原地,證明他說的明顯不是謊言。

這個空間不是他可以待的地方,可他還是擔心放這兩個人在同一個空間。

「這個談話不會有任何衝突,放心吧。」

看出金碩珍透露出的不安,金南俊溫柔的摟緊把情緒都表現在臉上的戀人,試圖用行動告訴他不用擔心,而金碩珍也對這樣親暱的舉動不以為意。

「那好吧,有什麼需要立刻跟我說。」

隨著金碩珍消失在門後,金南俊像是在與老朋友聊天一樣,優閒的坐在他的正對面。

「不怕我一槍斃了你?」

「你不會進行如此高風險的行為,而且也沒必要。」

眼前的人是,在最一開始那個宴會上彬彬有禮的可疑男人,原來金碩珍辭職就是為了他啊,不過在印象中那個毒蠍充斥著跟朴智旻一樣危險的氣質,現在在他面前的人卻只是一個正常的男子,戴著那個粗框的眼鏡還顯得有些憨厚。

「我必須先跟你道歉,之前你見到碩珍不是意外,都是我一手策劃的。」

金南俊打斷了閔玧其腦內不斷盤旋著的思緒,主動釋出善意。

「什麼意思。」

閔玧其語氣裡嚴重的戒心沒有讓金南俊產生任何不自在的感覺,他只是單純的想把事實動機說出來。

「我已經不再是那個收錢辦事的毒蠍了,因為遇上了碩珍,我想為他捨棄以前那些不堪入目的事跡。」

現在想想,閔玧其跟金碩珍的處境還真是相似的恐怖啊,身為警察卻都愛上了不該愛上的罪人。

只是他們的結局徹底的不同。

「不過是想讓智旻也跟我一樣,但這個想法似乎過於自私了。」

金南俊讀著那越來越難看的臉色,大概能猜到朴智旻並沒有對看見金碩珍的閔玧其說,金碩珍是為了什麼而突然蒸發,金南俊就不去猜測他隱藏的動機為何了。

不過看來朴智旻並沒有把握最後的機會,真是遺憾。

「那個孩子,還自願深陷在泥沼裡。」

擁有人類該擁有的各種感情之後,金南俊才為朴智旻感到心痛,在下著滂沱大雨的那天,凝視著自己的那雙沒有神采的黑色瞳孔,至今也依舊那麼混濁。

朴智旻是真心愛著閔玧其的,但是就連這份愛也無法讓他回頭,無法讓他捨棄那孤傲的黑夜。

早就說過了,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因為閔玧其而擁有了心的朴智旻,遲早會毀壞。

「在來不及以前,讓他離開那個世界吧,不論是用什麼方式。」

明知道他們會因此而支離破碎,金南俊卻沒有停下。別忘了,就算不做殺手,金南俊也絕不是個會為人設身處地的善類。

骨子裡他還是那個喜歡觀察人性的觀察者,而朴智旻就是他最好的觀察對象。

沒有任何可趁之機、踏遍無數屍體的殺人機器,如果被自己最愛的人拿槍指著,會有什麼反應呢。

閔玧其沒有回話,事實上他從沒說過一句會與朴智旻反目成仇的話,但在過程中他的神情早就坦白了一切。

心寒到最後就不會有痛覺了,只剩下被刻意扭曲的惆悵,以及被拒於千里之外的怒氣。

閔玧其的表情變化都被金南俊看在眼裡。

「閔局長,再給你最後一句忠告吧。」

閔玧其泠冽的眼掃向他,沒有回話的打算。

「不要打草驚蛇。」

不要打草驚蛇,那漂亮的字體寫的正是這幾個字,神秘匿名舉報者的身份是誰,現在貌似有了答案。

陷害自己曾經的夥伴然後在遠處欣賞一切嗎,真是變態至極的嗜好,果然這些犯罪者沒一個是好東西,金南俊意味深長的笑令他作嘔。

金碩珍對堅持要離去的閔玧其感到有些不捨,他和金南俊站在門邊目送這位突然的訪客離去。

直至離開閔玧其仍然沒有對金南俊說任何一句話,因為他不屑。

⋯他知道朴智旻跟自己的一切,閔玧其恨不得當場殺了那個怡然自得的男人,管他是朴智旻曾經的夥伴還是金碩珍的戀人。但他卻突然想起,連這樣的人都能為某個人改變,為某個人放棄些什麼,反觀他跟朴智旻呢。

對朴智旻是不是愛,閔玧其自己也不知道了,已經,連找尋的力氣也沒有了。

在黑色瀏海之下的眼眸是一片結了冰的湖,很安靜很堅決,但越是平靜孕育的恨意就越無法估計。


警局的燈沒有被暗下來的天色給澆熄,閔玧其拿著一杯販賣機買的咖啡,這種時間還在加班的除了他只可能剩一個人。

「這幾天下來,有什麼進展嗎?」

把咖啡遞到那個有著重度黑眼圈的人手邊,閔玧其彎下腰偷看電腦螢幕裡看了就頭痛的文字與圖檔。

「還敢說⋯是誰翹班到現在才回來的啊。」

「所以有結果嗎?」

「當然沒有。」

田柾國帶有怨氣的向上仰望那個自然忽略翹班這個名詞的人,原來官做大了就可以正大光明的翹班了是不是,田柾國無奈的打開那個鋁罐咖啡,只好把它當作是賠償禮了。

「這陣子辛苦你了。」

低著頭的田柾國沒有看到閔玧其現在臉上極為難看的苦笑,只聽到身後傳來拉開鐵製抽屜的金屬聲,那一步一步走近的步伐在安靜的夜裡變得更為沈重、更清晰。

「不用再比對了。」

照片裡的男孩笑得天真,海風把他的金髮吹的紊亂卻意外的好看,背後的海湛藍得彷彿可以聽見聲音,那是閔玧其曾經很寶貝收著的東西。田柾國盯著閔玧其扔在他桌上的照片,對這張突如其來的照片感到不解。

「這個人就是毒蛇。」

他給的愛情是那麼美好,像夢境般不真實,掩蓋了所有現實中的不堪及痛苦,是他教會了自己怎麼去愛一個人。

不過啊,夢終究還是夢,現在,是時候該醒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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